天下已定12
韩信仿佛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梦，黑暗逐渐散去，点点光亮出现在眼前。睫毛轻颤，双瞳恍惚了许久才终于聚焦。
头顶是雕梁画栋，身上盖着熟悉的被子。可韩信却觉得自己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一般。
“终于醒了。”托盘被端到床榻边，温热的饭菜冒出一缕热气。“快吃吧！”
韩信转头看着那人，刘邦盘腿坐在地席上，单手支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他。
韩信面无表情，脸上仿佛覆盖了一层寒霜。可刘邦仿佛看不到一般，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须，凑近道：“你今天可真是吓坏我了，突然在老萧面前晕倒了。”
刘邦径直坐到榻上：“还算好大爷我力气大，把你从子房家背回了这里……”
韩信越听心里越烦躁，一点都不想看到他……尤其是刚刚回忆起自己临死前的整个过程之后。
“你为什么在这里？”言下之意，你可以走了，不过韩信还是很委婉地表达逐客之意。
“啊？”刘邦正喋喋不休却突然被打断，他抬手挠挠头，厚脸皮地道：“毕竟看你锁了那么多次门，也学会了。”
韩信怒瞪着刘邦，他真的想挥拳打一顿眼前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对刘邦的耐性和生前比越来越差。
“你不吃饭吗？”某人意图转移话题。
“我不饿。你可以走了。”
“诶？”刘邦明显想赖着不走，还想继续说些什么，“我……”
“咕～”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声音。
“噗……哈哈哈！”某人捂着嘴笑的肩膀疯狂抖动。
韩信终是没忍住，往高祖头上挥了一拳。以至于韩信用餐期间，刘邦不停地揉着自己的脑壳。
韩信用餐完毕后直接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哈？你也知道，我被那恶婆娘赶出来了，现在都夜宿街头了。”某流氓挤眉弄眼道：“如果没人收留我，我这一把老骨头在外面风吹日晒的……”
韩信忍无可忍把刘邦拎出了门外。谁信他的鬼话，这人活着的时候就是个大忽悠。忽悠着楚营里一帮子人觉得他是个德高望重的长者，忽悠得项伯和他约为儿女亲家…何况这里可是死后的世界，哪来什么病不病的。
韩信觉得到了忘川以后的刘邦仿佛变了个人一般，和那个他记忆里高高在上的陛下相去甚远。而自己的情绪却越来越失控，真是…巴不得和他老死不相往来才好！
所以……为什么现在会这样？韩信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想到之前自己老死不相往来的决定，突然抬手捂住自己的脸。
冷静片刻后，看着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某人，韩信陷入沉思。为什么要把他拖回来呢？肯定是因为他倒在自家门口的那副样子特别难看吧。如果任由他这样，明天韩信必定要登上忘川头版头条了。
韩信突然握紧拳头，内心对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痛恨无比。
“依我看，还是着凉导致风寒了。”孙思邈查看完后捻着胡须说道：“忘川的各位虽然都是身后之人，可还是保留着生前时的感觉和情感。虽然不会死，可吃坏了东西会拉肚子，受伤了还是会流血会痛，人还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等等…”
韩信听着，突然想到自己刚到忘川疯魔之下用双手掐自己脖子时感受到的窒息感。
在孙思邈写药方的时候，韩信头疼的想到，他现在是湿手搭面粉再也甩不掉这个烂摊子了…
刘邦自来到忘川后已经许久没做梦了，他知道自己现在在梦里，可还是不能阻止这些场景重现。
刘邦坐在大账中看着沙盘，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思现在不在这些东西上。简陋的桌案上是先一步到达的吕雉的捷报，几支竹简散落在桌面上：“……淮阴侯……谋反……已伏诛。”
刘邦没有等多久，骑兵入帐，双手高举过头顶奉上一匣子。距离那人死亡已经过了十多天了，虽然头颅被裹上了石灰防腐，可那张脸还是皱缩的不成样子。从灰败微皱的眉宇间，依稀看出头颅被砍下时所经受的痛处。来人揭开匣子后，便退到后处领命。高祖令所有人退到帐外后，自己和那头颅共处一室了许久。
几天后，在全军将士面前，刘邦宣布了韩信伏诛的消息后便将匣子草草地安葬了。
平定了陈豨的叛乱后，刘邦回到了长安。吕雉按例来向高祖汇报自己代执权时发生的事情。
“他，临死前有说过什么吗？”刘邦突然出声打断吕雉的汇报。
“……他说只恨自己当初没有听蒯通的计谋，最后死在了我一个女子手上。”吕雉说出了自己早已预先准备好的话语。刘肥虽然被封为齐王，可依他这能力也管不了齐地。
齐地被韩信治的像个铁桶一样，韩信虽死，可他当齐王时在齐地经营这么多年，留下的部下个个都是难啃的铁板，吕氏一族在齐地的扩张颇受阻碍。在刘邦岁数已高，朝局动荡的当下，她必须比那姓戚的贱人更先一步抢占齐地这块肥肉。如此，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祸水东引，让刘邦代她去试探齐地的水深。只要撕破一个缺口，她就借着这破绽让吕氏的人趁机渗透入齐地。
“哦？蒯通？”刘邦若有所思：“那个久负盛名的辩士？如此，那便把他召过来吧！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胆敢谋反。”
吕氏身边的那几个亲信里有陈平暗中埋入的暗桩，刘邦知道吕雉的意图，可他也对蒯通非常感兴趣。他迫切的想知道，当他在荥阳和项羽混战时。那人在遥远的齐国到底在干什么，战场瞬息万变，情报的传递却并不迅速。再多的打探也不如问问当事人来的明白。
蒯通跪在地上，在没有帝王的允许前，他不能直视刘邦。听着刘邦询问他的话语，他已明白刘邦的意图。
“是啊，我是和韩信那小子说了。他应该趁着你和项羽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自立门户三分天下！”蒯通突然出声，神色癫狂，反正他为了躲避步氏的追究也装疯卖傻了这么多年。“可是啊，那人就是个死脑筋。说着什么解衣衣我，推食食我的。”
“他还说虽死不易呢。呵，真是个傻子，大同时代早已消失了。人人都逐利往之，就他还信奉着士为知己者死的这套东西。”蒯通说到这里，似是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早知这人是这样倔犟，我当初也不会轻易接下步氏的委托了……”
“那既然你已经承认了。来人！把他拖下去，烹了！”刘邦打断蒯通，他暗暗心惊，可面上却看不出来，只余愤怒。他惯会装模作样，一张张面具带了几十年，骗过了所有人，亦骗过了他自己。
“冤枉啊！”蒯通被人拖拽的时候疯狂挣扎着大喊：“我不过是在当时做好一个谋士的工作罢了！”
刘邦摆摆手，让侍卫停手。
蒯通连忙解释道：“陛下，狗总是要对自己主人以外的人狂吠。那时候，我只知道有齐王韩信，并不知道有您。况且秦朝丧失帝位，天下之人共同去抢，有才能的人才能问鼎中原。天下纷乱，人们都争先恐后地要去做您所做的事，只是能力不够，您杀了我没关系但能把他们都杀尽吗？”
刘邦听罢，最终还是赦免了蒯通。是夜，刘邦却一整晚夜不能寐。他起身来到桌案前，从贴身的囊袋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
刘邦借着月光用手指描摹那瓷瓶：“虽死不易…虽死不易吗？”韩信啊韩信，你早已知道自己的结局了吗？早在齐国的时候？
埋在代地匣子里的是他早已让人准备好的替代品，真正的东西，已经被他烧成了灰烬装在这个瓷瓶里了。
刘邦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觉得这样做能更让自己心安罢了。
这不过是一件小插曲，几天过后刘邦又是那个治理新朝、纵情酒色的皇帝陛下。
樊哙来找刘邦时，刘邦将头枕在籍孺双膝上闭目养神，籍孺轻笑，垂下的发丝遮挡住一点阳光。
这宦官的面容没有一丝及得上那位谪仙一般的人物，那是看中他哪里呢？对了，他的声音和他特别像，尤其是压着他在一片黑暗的钟室里荒唐的时候。
刘邦勾起嘴角，论这整个后宫，还是戚姬最得他心意啊…想到此，他便想到刘如意，他已将刘如意从代王封为赵王。刘盈那孩子太过懦弱，没有一颗虎狼似的心，又该如何统治那些心存异心之人？
“陛下，英布谋反，您已多日不上朝了。”他名义上的妹夫跪在他面前：“当初陛下征战四方的时候是那般威风，现在天下已定，您是如此的疲惫啊，您生病了，大臣们都震惊惶恐，您又不肯和我们商量政事，却要与一宦官在一处吗？您忘了赵高作乱的事情了吗？”
刘邦大笑着起身。在和那群人议事结束后，刘邦心里自嘲道，连樊哙也看出来自己很疲惫吗？
是的，他已经累了，他想要休息了。这一年里，他不停地平叛、不停地手刃当初和自己一起打天下的手下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啊……是那人死后啊……
吕雉在那人死后，把他撰写的四部兵法全部烧掉了。甚至勒令史官，要将韩信的存在从汉朝的建立史上全部抹去，却遭到了萧何为首的臣子们一致反对。吕雉从刘邦的态度中看出端倪，于是也收手了。
夷三族吗？抄家后才知道，这人的家产竟还不如一个廷尉多。三十五岁，已过而立之年却连妻妾都无，更无子女。联想到他在当齐王时就准备赴死的想法，如此倒也不奇怪了。
韩信，我刘邦究竟何德何能值得你这样？
刘邦无法理解韩信的行为，刘邦无疑是惜命的。他能为了活命，将子女从车上扔下去三次。周围的人跟着他起义，跟着他反抗项羽，无非是项羽太过不得人心，自己又用各种利益诱哄着他们入伙罢了。
而韩信……他向自己讨兵是为了帮他扩张版图，自己给不了他就自己练兵。他只向自己开口过一个请求，那就是成为异姓王，有自己的封地。这却是在老虎头上撸须，触动他的逆鳞。他也由此觉得韩信和英布彭越那些人一样，而且他要的太多了，他也太有能力，太有才干了。
他后来才知那齐国和他的渊源，但那也是韩信被贬之后的事情了。况且，刘邦也不后悔这样做。他建立起来的王朝中，异姓王绝对不能存在。
但是，他却是更疑惑了，自己最看重的东西，在韩信眼里却是可以随意舍弃的东西。明明和他有一样的童年遭遇，可为何他还能如此高洁而自己却是如此地阴暗？恐怕，正如百姓们所说的，这人是作为兵“仙”来到他身边的，死后也是要去天界碧落做回他的神仙去的吧。而自己，怕是没有资格到那个地方去了，自己到底是不是赤帝子，他是最清楚的。和韩信相比，他是如此地卑劣…
不允许，绝不允许！如此便把你的三魂禁锢在我身边！刘邦疯狂地看着那装着瓷瓶的囊袋，这样你也不会到我去不了的地方了！
韩信，我一定要问清楚，为什么被我如此对待，你仍然不背叛我呢？那个代表陈豨来劝你谋反的探子也是我安排的，可你还是不接受他的劝说，为什么呢？明明在长安被我这样折磨着，那样地痛苦，却还是不愿？
在和英布对抗的乱军中，那支箭朝他射来，刘邦在那一瞬间却觉得是解脱。
从沛县返乡后，那医生说自己还有的救时，刘邦也放弃了。“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刘邦真的很疲惫了，他累了，刘如意、戚姬、吕氏、朝政……他不想管了…
刘邦躺在病榻上，吕雉在一边，小心翼翼地问他朝政之事。刘邦心里明白，自己走了这个国家将六神无主。刘邦挣扎着吐出话语：“萧相国死后，由曹参接任。王陵可以在曹参之后接任，但王陵智谋不足，可以由陈平辅佐。陈平虽然有智谋，但不能决断大事。周勃虽然不擅言谈，但为人忠厚，日后安定刘氏江山肯定是他，用他做太尉吧。”
吕雉仍问接下来改怎么办，刘邦苦笑道：“后面的事我也不知道了。”自己的皇后和她的儿子一样难当大任，刘如意还只有七岁，缺乏历练。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留下这么多危险和隐患给这个刚刚建立没多久的朝代。
但是，他真的累了，韩王信、张敖、英布、卢绾…世人皆说他无情，可这一次次的平叛也将他的心性都磨没了。当年那个被项羽不停打压，在荥阳被项羽赶来赶去也能越挫越勇的汉王已经死了。被岁月、被手下人一次次的叛变蹉跎得身心俱疲。
吕雉走后，刘邦让内侍到外间守着，自己艰难地从怀里拿出小小的瓷瓶…
韩信啊，我刘邦没心没肺地活了一辈子，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感到愧疚的人。但是，你太年轻了，你比我小了整整二十八岁…如果你能早生几年，又或者我能晚点遇到你就好了…你的头颅在我这里，你的魂魄必定在等着我吧…
刘邦嘴角噙着一抹解脱的微笑，然后闭上双眼任由自己沉入浓浓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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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祖：“我放弃治疗！”
碳碳：“君主何弃疗啊！”
韩信：“……”。安慰地牵起高祖的手，刘老三老脸一红。碳碳被塞了一嘴狗粮。
下一章补个番外，圆高祖的一个君臣梦吧ｸﾞｯ!(๑•̀ㅂ•́)و✧
但是啊，es马上要何美露箱活了，我是打算肝满破的。可能番外要码好久，但是说不准。毕竟随缘更新，灵感一来就会爆肝，相对的，灵感枯竭就会卡文。
（内心OS：谁能拒绝深V何美露啊(/ω＼)）
忘川风华录我劝你耗子尾汁，赶紧开谷坑，我要高祖的谷子，不要让我跪下来求你！想要背高祖的痛包去漫展啊(º﹃º )
有一说一，忘川的高祖外貌设定我太喜欢了，就是要流氓痞子刘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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